近期,全球金融市场动荡。金融危机扩散至东南亚印度中国等新兴市场,资本流出冲击汇率债券股票市场,人心不稳,预期不明,恐慌出逃,出现踩踏效应。人们纷纷猜测,下一波危机的导火索是哪个国家。印度?印尼?泰国?越南?土耳其?国内来看,外管局严管跨境资本,货币市场利率飙升,央行对资金紧张不加救援,六月流动性骤紧,市场担忧通缩,资产泡沫破灭。我们不禁要问,世界何以至此,又将去向何方?
一、Where we are? 危机第三波的酝酿阶段
从历史来看,每一波金融危机的爆发,都与上一波危机埋下的种子密不可分。因此,寻找下一波金融危机的线索,必须首先厘清金融危机演进的逻辑。2008年以来,全球金融危机经历了两波集中爆发期。第一波是银行业危机,发轫于中心国家(美国)的私人部门,第二波是主权债务危机,发轫于次中心国家(欧猪五国)的公共部门。沿着这个脉络,第三波危机很可能在外围国家(新兴市场)的对外部门爆发,而我们现在很可能正处于危机的酝酿阶段。
这个阶段的主要特征是全球流动性扩张导致新兴市场资本流入。2008年以来,全球央行进入了史无前例的货币宽松周期。这段时期和亚洲金融危机之前类似,而且从宽松力度来看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一方面,美欧日等主要央行从2008年开始连续降息,近几年来政策利率基本维持在近零水平,比90年代初平均低了3个百分点以上。另一方面,美欧日等央行接连推出QE等非常规货币政策,资产规模相比危机前大幅扩张了2倍以上。
在这种宽松的货币环境下,尽管伴随着欧债危机和美债上限等国际金融市场动荡,新兴市场的资本流向屡有波动,但近几年来整体保持了资本流入。尤其是2012年下半年之后,新兴市场的资本流入明显加速。主要有以下原因:
首先,全球主要央行的宽松力度升级。美联储于去年9月推出开放式QE,并从年初开始将每月资产购买规模扩大至850亿美元。日本央行先是去年下半年连续3次加码量化宽松,然后今年又提前启动开放式资产购买计划。
其次,市场风险偏好大幅提振。随着欧央行去年9月推出OMT和希腊主权评级上调,前两波危机基本告一段落,市场风险随之大幅缓解,VIX基本维持在20的低位以下。
二、Where we go?危机第三波预演
近年来的新兴市场资本流入主要来自外生的推动因素(push factors),而不是内生的拉动因素(pullfactors)。一旦外部流动性紧缩,这种类型的资本流入很容易逆转为大规模资本外逃,引发货币危机。亚洲金融危机便是如此。
从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,美日等全球主要央行接连降息,全球流动性扩张,资本大量涌向东南亚。但从1994年开始,美联储转入加息周期,美元流动性开始收紧。1995年,日本银行为补充资本金大量撤出在东南亚的贷款,日元流动性也开始收紧。东南亚国家资本流向随之发生逆转。泰铢首先遭到抛售,资本流出升级为大规模资本外逃,货币贬值升级为恶性货币危机。随后,印尼等东南亚国家相继大幅贬值。
与此同时,由于东南亚多以短期外债引资,而且多是以日元、美元计价,货币贬值导致本国企业对外偿付能力迅速恶化,坏账飙升。前期私人部门信贷扩张的风险随之爆发,危机国家的银行不良贷款率平均飙升到20%以上,大批金融机构破产,仅在韩国就关停了303家。在资本外逃的冲击下,高位运行的房地产、股票等资产市场崩溃。外部的货币危机升级为全面的金融危机。
那么,当本轮流动性扩张周期转向紧缩的时候,新兴市场还会不会经历同样的剧痛呢?
1. 悲观场景:资本无序外逃,重演货币危机
目前来看,虽然近年来新兴市场的资本流入规模庞大,但这种悲观场景重演的可能性并不大。首先,外债风险显著下降。在拉美和亚洲金融危机之后,各发展中国家更多依赖FDI引资,对外债尤其是短期外债的依赖明显下降。而且,伴随着过去十年的出口繁荣,各国积累了大量外汇储备。全球发展中国家的总外债/总储备比率普遍大幅下降。其次,亚洲金融危机之后,各新兴市场国家普遍从固定汇率制转向浮动汇率,避免了信心危机。第三,新兴市场国家普遍加强了资本管制,这和90年代初资本账户加速自由化的背景有本质区别。最后,东盟10国和中韩日还通过清迈协议建立了东亚外汇储备库,目前规模已扩张到2400亿美元,短期内对危机的应对能力显著增强。
不过,不利因素同样存在。首先,当前高频交易和对冲基金的规模与90年代已不可同日耳语;其次,很多实证研究表明,央行的外汇干预可能会对汇率预期产生相反作用,而且一旦发生传染性的恶性贬值,外汇储备库的火力可能相当有限;因此,我们也不能完全排除货币危机的可能。
假设货币危机重演,谁会成为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呢?从历史来看,外债尤其是短期外债和银行业外债相对外汇储备规模的比率越高,经常账户余额越小、汇率弹性越小、资本管制程度越低的国家更容易发生货币危机。按照这些标准,我们发现土耳其、南非、印尼、墨西哥等国风险相对更大,值得我们高度关注。中国、马来西亚、菲律宾等国可能相对安全,其他国家介于两者之间。
2. 中性场景:资本有序流出,经济结构性减速
即便资本流出有序进行,也不意味着新兴市场可以高枕无忧。在资本外流的催化下,当前新兴市场内外风险可能会发生化学反应,引发新一波金融危机。
一是国内资产价格的高估风险。近年来资本流入导致新兴市场债券收益率持续下行,据美林统计,新兴市场10年期企业债收益率已经从2012年初的12%大幅下降到7%左右,接近历史新低。与此同时,股票市场也处于高位,MSCI新兴市场指数近三年涨幅超过100%,相比之下,亚洲金融危机前的相应涨幅仅为25%左右。
二是国内信贷过度扩张的风险。外资流入使新兴市场保持了相对宽松的资金环境,大部分国家信贷占GDP比率大幅攀升。高信贷的背后实际上是以投资为主导的增长模式,这种模式难以持续。
三是经常账户恶化风险。首先,发达国家从加杠杆转入去杠杆周期。以美国为例,1997到2007年间,其国内总债务占GDP的比率从240%激增到360%,而危机之后已经降至330%左右,未来这个比率还将继续下降。其次,贸易保护主义开始重新兴起,既包括光伏双反这种显性保护主义,也包括货币贬值这种隐性的保护主义。最后,美元走强、新兴市场需求减弱将会压低大宗商品价格,南非、巴西、俄罗斯等资源出口型经济体压力加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