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来趋势
第一代往往难以放弃权力,倾向于推迟退休,这导致两代人在家族企业共事的时间更长,权力交接更复杂。
主持人:进入家族企业之后,“富二代”面临的主要困难有哪些?
赵曙明:“富二代”的第一个困难是如何继承父辈的社会关系网络,成功介入父辈的各种圈子,从而保持企业社会关系网络的延续。还有,如何树立与父辈同样高的权威,“富二代”需要获得众多元老的认可和员工的信服。第一代往往难以放弃权力,倾向于推迟退休,这导致两代人在家族企业共事的时间更长,权力交接更复杂。
茅理翔:在家族企业接班,“富二代”的第一个考验是协调与原来的家族成员、元老们的关系。在这个过程中,他要经得住来自亲情的压力,甚至奶奶、外婆都可能会出来骂他。第二个考验更大,就是与父亲之间的矛盾。有时候,父亲并不开明,要孩子接班,却又不放权,这会让孩子很痛苦。
我和我儿子也有矛盾。他回来之后不愿意做旧的产品,要搞新项目,他决定搞油烟机,而我决定搞微波炉。最后,他的专业市场调研报告说服了我。我们第一代往往是拍脑袋的决策,第二代决策用的是科学。
所以我要说,身为父辈,要充分授权。
主持人:在欧美家族企业是如何传承的?
袁岳:在欧美国家,很多家族企业都没有让后代接班,而是允许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业。在西方,主流的传承模式是家族持股,职业经理人打理,其家族成员只是股权的拥有者,而不是企业的管理者。在这种模式之下,就有了“受托人”机制。身为大股东,却对企业管理毫无兴趣的家族成员会请来受托人,让他们成为董事会成员,和家族成员一起监督职业经理人。
受托人是一群在社会上有声望的人,先决条件就是信誉好。他们大致可以分为几种:第一种人本身就从事商业;第二种人不是生意人,而是社会贤达,受到广泛的尊重;第三种人是家族旁支或亲戚,本身没有财产,但是受到家族信赖。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就曾是好几家企业的受托人。当然,受托人也可能会侵占家族的利益。西方的解决方式是建造三权分立的机制——在受托人、职业经理人之外,再引入一种力量:专业理财顾问和律师,以构成制约势力。
这种模式兼顾了家族利益和企业发展,应该是中国未来的趋势。但短期内,中国还没有太多人能成为受托人,且中国的家族企业也普遍不信任外人。所以,中国企业家应该有意识地努力建立这种机制,否则,培养“富二代”成为企业直接管理者的难度还是很大的。
吴晓波:在传承方面,欧美企业之间的差别很大。欧洲的家族企业势力非常大,是因为欧洲最有竞争力的产业是传统制造业。美国在工业时代,家族企业也是主流。但在IT产业发展起来之后,像谷歌这样的公司,资产被资本市场放大了。而且,他们的历史太短,创业期都还没结束。因此,在高科技时代,企业如何传承还很难说。
我的故事
一旦接过先辈的旗帜,自己的人生将会怎样?这是众多“富二代”、“富三代”要面对的现实问题。也许,那时候,自己将失去悠闲的日子,被牢牢禁锢在家族企业的枷锁中。
是沿着先人开创的成功之路继续走下去,还是摒弃之前的方向,自成一派?面对选择,更多的人陷入了彷徨。更有甚者,提出让人深思的疑问:我为什么要接班?
接班,这个原本轻松的决定,却被父辈成功的光环所照耀。于是,这样的悖论产生了——超过前人是应该的,超不过则颜面扫地。舆论时刻将传承人的成就与祖辈对比,如池塘里的涟漪,慢慢扩大,以至无穷。结果,接班的问题成了全凭兴趣的选择,一时无解。
那么,现在的家族企业传承人,究竟是怎么看待传承问题,尤其是已经富了几代的海外华人家族企业,他们又是怎样认识传承,看待接班的?也许从全球四地华人家族企业传承人的讲述中,我们可以一窥他们的传承观。
第一代 中兴通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侯为贵
第二代 上海木码艺术设计有限公司总经理侯正光
侯正光 父亲是我的天使投资人
口述|上海木码艺术设计有限公司总经理侯正光
我的家庭成员中——父亲、母亲全在通信系统工作,哥哥大学时的专业,也是通信工程。可能因此,我天生对通信业就抵制。所以,从上学到工作,我的经历与通信业无关。
父亲曾经告诉我:一万个想法不如一个做法。很多事情该做就做,要在行动中慢慢修正和思考,这句话让我坚定了创业的想法。2003年我正式创业,父亲做了我的天使投资人。
创业之初,我和创业伙伴搞了一份计划书,从上海跑到深圳给父亲看。看过计划书,父亲没有表达任何异议,转头却塞给我一本书——迈克尔·戴尔写的《戴尔战略》,让我两天后读完跟他汇报读后感。
当时,我很明白父亲的意思:公司不分大小,原理相通,他期望我能看出其中精髓。很遗憾,当年的我却未能读懂。我很清楚,在设计行业,当时的我算是比较优秀的部门经理或者创意总监,却不是一名强大的管理者或CEO。
记得后来聊读后感时,我说到最大的感触是“书里面基本没提到戴尔的老婆……”这似乎和父亲想要的答案相差千里。
尽管如此,父亲还是向我的公司注了资,并传授了“管理三要点”:现金流、利润、规模。公司还没开张,父亲便拉开了架势,我听的头皮有点发麻。后来,公司增开了一家工厂,父亲又给提了三个字——零库存。到现在,公司已经运作七年,我对这四项管理要点有了深刻理解。看到同行在执行中将这四个词的顺序颠倒以致失败,我越发坚信父亲的判断。
如今,父亲基本上还是保持“姜太公钓鱼”的态度,一般不会主动找我聊生活、聊创业,可是,我如有疑问找他,他则呈现思如泉涌的状态。
其实,作为天使投资人,父亲不仅在物质上支持我,更是我的精神导师。
多年来,父亲给自己规划的散步、读书和休息的时间,在执行中分秒不差。多年如一日,其阅读习惯雷打不动,甚至每年除夕夜也不破例。由于坚持常年保持清淡的饮食习惯、坚持锻炼,如今他能连续打两个小时乒乓球,甚至超过我的体能。
其实,我挺介意别人说我是“富二代”的。“富二代”应该是从小就充分享受富裕的生活和良好家境的那批人,但我并不是。小时候,我们一家四口住一间蜗居,我随便的一句呼喊都会打扰到父亲的工作。
如今的我,除了事业,会更多的关注家庭,更多营造和亲人间和谐的气氛。这也许是我不想跟父亲学习的一点。毕竟,父亲那一代人,为了国家,舍弃小家太多了。
(采访|本刊记者 孙瑜)